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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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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
第43章

紀元目送趙夫子回家, 自己則被教諭他們帶上馬車,送回縣學。

教諭就在縣學裏住,正好同行。

教諭手裏還拿著紀元被起哄畫的竹葉, 笑著道:“不錯, 畫得還算可以。”

殷博士也點頭。

紀元根本不想說話了, 今日的中秋宴, 對他來說也太社死了。

不過也算賓主盡歡。

宴會上的氣氛一直都很好。

只是,林縣令還說了另一件事,他在正榮縣的任期已滿,接替他的縣令會在九月底過來。

而他在明年一月上旬便去其他任地。

紀元想了想道:“教諭,殷博士,咱們正榮縣接下來的縣令, 是個什麽秉性,您知道嗎?”

一般來說,下一任的信息,應該已經送過來了。

官場上互通有無, 都知道對方的情況。

“是個進士, 新科進士。”教諭道, “京城人士。”

新科進士?!

最近的一次會試,就是在化遠三十二年。

也就是黃舉人考中的第二次。

如今化遠三十三年,確實是新科進士。

進士一般不會直接當官,而是送到翰林院各部“實習”。

等著任派公務。

一個京城戶籍的進士,在翰林院實習之後,來了正榮縣當縣令?

縣令不過正七品的官職。

按理說去過翰林院的進士, 怎麽也要有個正六的職位。

這樣看來, 像是低就。

但正榮縣又是不同的。

紀元眼睛微睜,似乎意識到什麽。

教諭跟殷博士對視一眼, 開口道:“你覺得,他為何會來正榮縣。”

自然因為正榮縣的政績好。

無論是費力不討好地促進六戶一頭牛。

還是得罪許多人,也要以功名成績論的縣學。

全都是政績。

肉眼可見,還是可以持續地政績。

林縣令從臨時被任派過來,到正式在這,差不多五年時間。

聽周圍人的說法,也知道正榮縣算不上翻天覆地,那也是於民有功。

這樣的好地方,無論接下來誰過來當縣令,都能在年末考核中混一個上上,對之後的升遷非常有利。

這種不冒尖,反而往下任職的行為,是最聰明的那種。

說直白點,那就是已經到摘果子的時候了。

這果子還不會太顯眼,不至於讓人眼紅。

不過說摘果子不對,林縣令確實到了該離任的時候。

就算不是這位過來接任,那也是另一個人,這份功績跟責任,遲早要傳下去。

對方的家族明顯深谙官場之道,把人“恰好”安排到最合適的位置。

直接把人捧上高位,那可能有詐。

但這種結結實實給後輩鋪路的,會讓人走得更舒服,也更遠。

紀元沒說話,表情也從一開始驚愕收斂起來,讓人看不明白。

不過到底是在教諭跟殷博士面前,紀元還是吐露出一點心聲:“鍍金。”

正榮縣原本不算“金”,但經過林縣令的改革,已經算了。

這可是實打實的政績。

沖著縣學超高的考秀才概率,必然在整個天齊國首屈一指。

這份履歷,再加上有人提拔,絕對是以後的升遷利器。

估計在去年,十個人裏面,七個中了秀才時,這個鍍金的“好位置”,就被人盯上了。

對方還算客氣,等到林縣令任期滿了,這才派人過來。

教諭跟殷博士聽到這話,還楞了下,隨後也覺得貼切。

“這話不要說給外人聽了。”教諭難得正色,“萬事小心。”

官場上,說錯一句話,都可能斷了對方的仕途。

教諭也沒想到,紀元能猜出關鍵。

越是說對了,越要提醒。

殷博士道t:“咱們縣令從正七品去了江西府做正六品的戶司副司,也算不錯。”

“對方家族還算客氣,應該不難相處。”教諭也道,“無非年齡輕些,到時候再看吧。”

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。

對一縣之長的縣令也是這般。

古代縣令的職責,幾乎集合了司法,行政,經濟,為一身。

也就是這裏管著指揮營的縣尉不用怎麽聽差遣,否則連軍事也能握在手中。

對朝廷來說,可能是最微末的官職。

但在這個縣裏,卻有絕對的話語權。

一個縣令,能在幾年內把縣學變得很好,也能變得很差。

教諭他們自然也會擔心。

看來私底下也討論多時,就怕新來的縣令是個胡亂行事的。

如今看來,應該不會特別差。

既然守規矩,等著林縣令任期到了再調任,那就不難說話。

若有些霸道的,在正榮縣剛出政績時,就能把人派過來了。

不僅如此,天齊國的正六品戶司副司這個肥差位置,想來也是對方爭取過來的。

否則這麽好的官職,不好說能不能派給林縣令。

從縣令到府城的戶司副司,算是高升了。

這位置還容易調動,無論是升遷到正司,還是以後正司調往其他地方做知州,又或者調往京城,這都有可能。

算是天齊國慣性的升遷之路。

而且既然想來鍍金,想要政績,便不會隨意亂搞,至少他走之前,正榮縣不會出太多差錯。

頂多是年紀輕,經驗不足,這點都好說。

紀元也放心了,縣學的好壞,太依靠長官的品行。

說實話,他們縣學能頂住許多壓力,既是教諭的功勞,也有縣令他們從中周旋。

就拿縣學一定要按成績排名進縣學一樣。

換個縣令,隨便張張口,有些大族子弟就會被塞進來。

正榮縣縣學,能有現在的“純凈”,離不開林縣令。

縣裏獸醫的增加,同樣也是如此。

還好,不管是什麽原因,這樣的林縣令此次調任,都是升職了。

這就沒有愧對他的努力。

馬車在縣學門口停下,殷博士在附近租了房子,家裏仆從已經在等著。

教諭則一起進了縣學,他就住在裏面。

回到宿舍,紀元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,裏面都是宴會上的點心,教諭讓他帶的。

說什麽反正不吃白不吃,帶回去給學生們嘗嘗,就說給他拿的。

他們教諭還真是,放蕩不羈?

紀元這個食盒果然受到舍友們的歡迎。

明日就開學了,住宿的學生們大部分在下午就能到了縣學。

李廷吃著點心,興奮低聲道:“聽說你被邀請去了縣令的中秋宴?”

“這就是宴會上的點心?”

紀元點頭,見其他舍友也好奇,就把宴會上的場景說了說。

“若我們考上秀才,說不定也能參加?”

“是啊,甲等堂有兩個秀才都去了。”

這個倒是,紀元也見到他們,還聊了會天,不過他們就在縣城住,沒跟教諭一起回來。

“乙等堂都沒人去,咱們丙等堂卻有一個!”

“紀元明年就不是丙等堂了吧。”

這句話讓大家瞬間沈默。

紀元想參加明年的升堂考,這並非秘密。

一想到這麽勤奮的同窗就要離開,以後誰督促他們啊。

這麽一想,甚至還有點難過。

紀元哭笑不得:“還早著呢,現在不過八月十五,要等到十一月二十五才考。”

“而且,我必須在年底歲考的時候還是第一,這才能參加升堂考。

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,他的《春秋》確實快學完了,但學完之後還要統一覆習,時間還是很緊張的。

先得歲考得第一。

再參加升堂考看實力。

差一步,都不能去乙等堂。

紀元還在謹慎,李廷卻是絕對相信他:“拿歲考第一,對你來說肯定很簡單,就看升堂考了,我也相信你。”

其他舍友同樣點頭:“對啊,相信你。”

“我也覺得你能考上。”

“回頭那邊夫子博士教了什麽,你還能提前跟我們講呢,那我們也沾光!”

紀元向來不吝嗇,同窗在學問上有什麽問題,他有問必答。

都知道乙等堂的夫子們厲害,能蹭著聽聽,也行啊。

紀元倍感壓力。

怎麽感覺想考上乙等堂的壓力更迫切了啊。

李廷跟著點頭,不過他還是有些感慨。

不過對於紀元,他沒有半分妒忌。

無論是紀元的天分還是勤奮,都是旁人無法想象的。

自己跟紀元是好友,更明白他的努力。

一個努力的天才,誰會嫉妒?

只會升起敬佩之心。

第二日上課,不少人都知道紀元參加縣令中秋宴的事。

也有些同窗知道的更多。

劉嶸的祖父昨日也在,更知道情況,劉嶸道:“昨日林縣令說了新縣令要來的事?”

紀元點頭。

劉嶸生在官宦人家,比其他人要敏銳:“也不知新來的縣令如何,不要影響縣學才是。”

紀元有些奇怪,要說縣學庇護住這裏的學生,但更多的是庇護他們這些沒有關系門路的窮學生。

像劉嶸他們這些祖上有功名的,按理說不該擔憂。

因為不管怎麽樣,他們想進縣學很簡單,跟窮學生不是一個路子。

劉嶸講了些細節:“旁的不說,縣學多數夫子們,能靠著衙門發的俸祿過日子,便不會有其他想法。”

“要是換個克扣的,那夫子們肯定會另尋出路。”

按照天齊國律法規定,凡秀才以上功名,每三個月可以領一次俸祿米糧。

這算是朝廷對讀書人的補貼。

不管是趙夫子,還是從府城回來的小河舅舅李耀眾李秀才,都能按時領取。

而縣學的夫子們,最低也是秀才。

他們靠著縣裏發的俸祿,以及縣學的米糧銀錢,這才能維持住一家老小的生活。

更厲害的,諸如殷博士,羅博士這種,縣裏還會額外撥錢給補貼。

如果這三部分銀錢被克扣掉,日子就會艱難,也不能專心教學。

正榮縣縣學夫子們名聲在外,隨便出去教書都會拿到不菲的教資。

這樣很容易被挖走。

紀元聽明白了。

劉嶸是怕新來的縣令克扣老師們的獎金跟工資,然後這麽好的老師們跑路!

畢竟老師也是要吃喝的,老師也有一家老小要養。

有言道一年清知府,十萬雪花銀。

也有人更講什麽,讀書耗費銀資考上的官,必須要撈回本才成。

這種官員一上任,第一件事便是撈錢。

劉嶸怕的就是這種人。

紀元昨日聽教諭說了一些,大概猜得出對方的來歷,肯定非富則貴,應該不會貪圖小利。

雖然不能明說,紀元對劉嶸道:“新縣令應該不會這麽做。”

昨日紀元是參加了宴會的,劉嶸還聽祖父講,縣令同縣學的人說了好一會的話。

紀元那會就在旁邊。

或許那時候聽來的?

紀元安他的心:“放心吧。”

紀元雖然知道縣令是新科進士,又是京城人士。

可不知道這消息能不能說,自然閉口不言,只挑能說的講。

劉嶸倒是放心了,紀元都這麽說,應該沒錯?

只要縣學沒有變動,至少在他考上秀才之前沒有變動即可。

這裏的夫子,可不是哪都能找到的。

接下來一段時間,縣學裏都在討論即將過來的新縣令。

大多數人想不到那麽多,只是好奇新來的長官。

九月下旬人家就要來了,難免多討論討論。

紀元又恢覆放假的學業。

上午四書,下午禮記,晚上春秋。

抽空還要給安紀村回信。

八月底秋收已過,耕地也翻整好,就等著做青儲料。

按照之前說好的,安叔公,安大娘子負責技術,安二娘子負責記賬雜務。

村長管著新招來的人,利落地在安紀村找到合適的位置。

那位置地方平整,又距離安叔公家之前的九口窖不遠,還能近鄰主路,以後方便運輸。

但凡紀元說的點,他們都牢牢記住。

八月十五之前,青儲料的需求在三十九萬斤。

十五之後,縣裏許多人聽說青儲料的事,也去安紀村預定,就連農司那邊也被指揮營托付,預定了十萬斤的。

算下來,如今的需求已經有五十七萬斤。

所以安紀村更加忙了。

挖窖,收稭稈,收野草,分類,鋪料,調配料水。

很多人都說,明明之前這個時候,就是農閑了,現在卻比農忙還要忙。

但大家都知道,這事做好了,是能掙錢的!

一想到掙錢,誰會不賣力啊。

裏面還t有個小插曲,安二娘子的弟弟李耀眾說什麽,現在事情多,還想插手,被安二娘子幾句話點了回去。

好像也沒跟她弟說什麽,只在幹活的時候講:“安紀村的買賣,難道他們那也想一起做嗎。”

這句話讓村裏人警覺。

自己村的人都沒吃飽呢,別的村還想來搶?

他們村很多人等著被喊過去做事啊。

不少人自發維護起安二娘子:“安二娘子記賬清晰又快,說話解釋得還清楚,人家做事還有得挑?”

“男的了不起?你不是你娘生的?安二娘子就是個娘們又怎麽了。”

“就是,什麽酸秀才,在我們村蹭吃蹭喝,還不趕緊滾!”

聽說這事的第二日,李耀眾便灰溜溜離開。

如果一個村的人都容不下你,那基本上沒有可立足的地方。

他走的時候,還想問姐姐再要點錢,直接被安叔公罵回去。

那李耀眾的爹娘甚至還傳口信來,說安二娘子對弟弟不好雲雲。

這些都是八卦了,紀元聽得有滋有味。

好在青儲料一切都很順利,預計十月二十五到十一月二十五內交貨。

各家的訂單也在簽,收了定金之後,收料的速度也變快了。

安紀村因為青儲料的買賣,都繁華不少。

還有就是小黃的事。

紀三嬸竟然一直不肯賣小黃,便是農忙過後也不賣。

大海去問了幾次,紀三嬸的意思是,她家就她一個幹活的,如果再沒有小黃,明年的地都不用種了。

紀利跟紀三叔的賭癮越來越大,整日不回家,回家倒頭就睡。

反正她不賣。

好在小黃是她家的勞動力,紀三嬸對小黃也不算太差。

既然這樣,那就暫時不用再問了。

問多那邊說不定另有想法。

沒辦成這事,大海還有點愧疚,說自己一定幫忙看好,不讓小黃出問題。

只要他家要賣,自己立刻買回來。

一直到八月三十日考試,紀元從考場出來,就立刻回了安紀村。

沒辦法,青儲料還需要他盯著。

不過看了一圈之後,跟安大娘子道:“做的很好,沒問題的。”

安大娘子頭一年自己負責,怎麽都不安心。

安大海在旁邊也說:“我都講沒問題,但我娘一定要讓你來看看。”

做青儲料,料水的調配也是關鍵,紀元把這個方子給了安大海跟大娘子。

現在發酵出來的青儲料也是沒問題的。

剩下的就是時間了。

全村人一起忙這事,確實幹得很快。

九月上旬,竟然就做了六十萬斤的青儲料,全都掩埋好,就等到天冷再挖出來。

沒想到的是,安紀村做青儲料,連周圍的村子都受益。

不少人戶的稭稈都被收了過去,讓大家都賺了些銀錢。

安紀村還有人調侃,他們還沒掙錢呢,其他村子的人都賺了。

不過也有很多人忐忑,要是賺不到怎麽辦,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。

那豈不是瞎忙了。

安村長安慰了好幾次,最後也懶得說了。

說再多也沒用啊,等錢到手裏了,大家才能安心。

村裏還在做著發財的夢。

縣城則在討論即將過來的新縣令。

這位新縣令的書信公函已經到了,說是九月二十七左右到任。

現在林縣令實際離任時間是一月初,也就是說,新縣令提前來的。

一個是還未離任的縣令,另一個是即將接任的縣令。

都說天無二日,現在正榮縣要有兩個縣令。

別說縣城裏面議論紛紛,縣學裏也在說這件事。

最焦急的,反而是甲等堂的秀才們,他們找了教諭幾次,詢問新縣令的情況。

按照幾個秀才的話說。

他們如今能安安穩穩地備考,就是因為正榮縣縣學,以及朝廷發的補貼很及時。

換作其他縣裏,屬於秀才的俸銀根本不會給,大家怎麽安心備考。

好在教諭能穩住他們,秀才們才安心些。

他們明年就要參加會試,萬萬不能在這前面出了岔子。

乙等堂的學生們也有些憂慮。

明年二月,就有一部分學生要去考縣試,要是出了個有私心的縣令,他們怎麽辦?

丙等堂學生不知道著急,還在打聽其他情況。

劉嶸忍不住道:“縣令牽一發動全身,大家想想自己吧。”

這話說完,倒是又閉嘴了,估計也知道自己不該多講。

在紀元看來,新縣令提前過來,多半是想跟著林縣令學學,好能第一時間接手政務。

工作的人都知道,有人交接工作,跟沒人交接工作,上手程度都不同。

人家提前過來,未必是想“奪權”,頂多是跟著學學。

林縣令能把正榮縣管得這樣好,肯定是有真本事的。

好在新縣令快到了,到時候大家心裏就能穩住。

眼看縣學教諭夫子博士們忙忙碌碌,又給秀才們裁剪新衣。

新縣令過來,衙門所有人,加上縣學的夫子博士秀才們,都要在城門口相迎。

乙等堂跟丙等堂學生自然是沒份。

“紀元,你也過來做身衣服。”嚴訓導來喊,“新縣令在信裏也提到了你,估計是要見的。”

看來新縣令對正榮縣很了解,所以自然要見正榮縣的“小神童”。

紀元沒想到,自己還能平白多件衣服,甚至道:“能做件冬衣嗎,我冬衣不太合身。”

嚴訓導都被他逗笑了:“九月底迎,還未到穿冬衣的時節。”

可惜了。

紀元跟著秀才們一起裁剪衣服,等衣服到手之後,才發現這料子竟然很不錯。

雖然跟秀才們的衣服款式不同,可料子都是同一匹。

可以,新縣令還沒來,他就已經沾光了。

但他沒時間多看,把新衣服放一邊,繼續寫羅博士給他的功課。

雖然八月的月考依舊是第一,羅博士卻覺得他上月春秋文章有些單薄,讓他再想想。

房老夫子那邊的畫畫也在繼續,完全成了他休息之餘的放松心情。

時間到九月二十七,嚴訓導宣布明日臨時放假一日。

紀元自然要跟著迎接新領導到來,讓他明日一早跟著甲等堂的秀才們一起。

紀元忽然有種回到現代的感覺。

小學初中時,學校來大領導,都是要夾道歡迎的。

不過這次不同,是跟全縣官員秀才們,一起去迎新縣令。

紀元已經拼湊起對方的信息。

京城人士,新科進士,年紀應該不算大。

這算是他第一個地方上的官職,也是真正的官職。

本人的信息是這樣,可他的家族,應該不一般。

能這麽平穩地給子弟鋪路,能看到背後的本事。

還能在那麽多外放的職位裏,找到最合適,最舒服,還最能出政績的。

估計背後是真正的大族。

他們正榮縣什麽張家,劉家,王家估計根本不夠看。

再多猜測也沒意義。

明日就能看到了。

宿舍裏,其他人比他還緊張。

“那麽多人去迎,能看到新縣令本人嗎?”

“聽說劉嶸被劉舉人帶過去,也在場。”

“跟紀元沒法比啊,縣令在信裏都對紀元好奇。”

“好多官員,聽聽都緊張。”

“跟著甲等堂秀才們就行,一個縣學的,肯定會照顧。”

“萬一明天新縣令召紀元問話怎麽辦?”

李廷也很擔心,開口道:“要不然我們模擬一下問答,到時候也有話說。”

紀元剛翻到春秋最後一章。

今日從羅博士那回來,春秋已經講完了,剩下的便是覆習。

紀元並不著急:“明日事多,估計不會想到我。”

“沒事,還有教諭他們呢。”

“這個倒是。”

“明日回來,第一要同我們講講啊。”

紀元點頭,這都是小事。

等他明天見了再說。

九月二十七,一大早,城門被打掃得幹幹凈凈。

正榮縣衙門等等一行人,就在旁邊等著。

縣令,縣丞,教諭他們肯定還沒來。

來接班的都是同職位的,不必那麽早來迎。

這也算官場上的規矩。

等到說好的巳時正刻,也就是早上十點。

縣令,縣丞,教諭帶著捕快隨從們過來。

另一邊大道上,新縣令一行也來了。

新縣令坐著馬車,快到的時候被小廝扶著下馬,快步走過來。

身邊有個年老的吏官提醒了下,他才穩住腳步。

紀元就在秀才們旁邊,衣服顏色都一樣,跟著一起行禮。

紀元仗著自己個子小,往前面看了看。

新縣令果然年輕,二十三四的樣子,其貌不揚,長著一張國字臉,卻並不顯穩重,臉上帶著強撐的鎮定。

身邊年老的吏t官在旁提醒,這才挺直了腰背。

“大族出身。”有個秀才酸溜溜道,“身邊還帶著這樣的老吏。”

一般百姓愛把官吏放在一起說。

實際上兩者有很大不同。

淺顯來說,官是朝廷任命的“管理者”,負責管理跟決策。

吏是官員任命的下屬,負責具體的事務。

比如天齊國的縣令,縣丞,捕快。

縣令是官,這不用說。

縣丞是縣令的副職,雖然一般會隨縣令的升遷調動跟著走,但所到之處還是要向朝廷請求任命,故而縣丞也是官。

捕快則不同,捕快是當地縣令自己任命,去留由他做主,不用朝廷點頭。

這就是吏。

新縣令身邊帶著的老吏,就是這樣任由長官差遣的身份。

為何要加個老?

自然是這樣經常負責具體事務的老吏,比一般的官員都懂得地方事務。

這樣的人,就是最強的輔助。

新縣令雖然頭一次當地方官,卻帶了一個經驗包,隨用隨取那種。

一般的地方官,或者說貧民出身的地方官,哪有這樣的“經驗包”幫忙。

單這一項,就證明紀元的猜測沒錯。

新縣令必然大族出身。

這個老吏,大概也是“師爺”的身份。

前面寒暄一陣,果然沒提起紀元,一行人跟著去衙門。

林縣令辦事妥帖,雖然新縣令剛來,但這一次也算帶著新縣令認人。

林縣令客氣,新縣令那邊自然識趣,處處還是以林縣令為尊,只當自己是個副手。

衙門各部門一一拜見新縣令。

到縣學這的時候,自然是教諭帶著眾人拜見。

新縣令目光在紀元身上頓了頓,張口就是:“這是小神童?”

新縣令旁邊的老吏深吸口氣,低聲提醒:“公子。”

新縣令趕緊道:“只是問問,我叔叔。”

老吏再次深吸口氣,這次新縣令終於閉嘴了。

教諭倒是大方道:“紀元確實有些天賦,卻不好太過誇耀,戒驕戒躁得好。”

教諭平日也是誇紀元的,否則不會親自幫紀元找羅博士教春秋,更不會在宴會上護著。

但自己私底下誇就算了,現在那麽多人,容易給紀元樹敵。

紀元無父無母,竭盡全力護他的人可不多。

更別說像新縣令這樣,身邊帶著老吏的大族子弟了。

估計都不知道樹敵的意思。

好在新縣令沒有壞心思,只是不知這些彎彎繞繞罷了。

是的,別看還不到午時。

在場的老油條們都已經看明白了,新縣令就是生瓜蛋子,什麽都不懂。

估計他家給他配的老吏,就是知道他這一點。

不少人都松口氣,只要不是胡亂搞事的人就行。

這個小插曲過後,剩下的流程就順利了。

新縣令身邊的老吏對林縣令很是滿意,本以為他們提前過來,現在的林縣令會不滿,沒想到安排的如此周到。

對比起來,自己少爺真的太嫩了。

也怪不得少爺的長輩把少爺安排到這,估計也是因為林縣令公事公辦,很好相處。

當然,也因為這裏實在有潛力,這幾年的底子不錯。

總體來說,自然還是窮的,但有潛力就夠了。

中午新縣令留了飯,是提前過來的仆從們在酒樓準備的,一切安排得十分圓滿。

下午,紀元回了縣學,瞬間被大家圍住。

就連乙等堂的蔡豐嵐他們都過來詢問,紀元也不好說,那新縣令一看就好欺負,只挑好了地說:“新縣令是化遠三十二年的進士,今年不過二十四,說是京城人,姓聶。”

“新科進士,很是厲害。”

進士?!

進士來當縣令?

還是正榮縣這種不算富裕的地方。

“我以為舉人已經夠稀奇的了。”

“對啊,竟然是進士,還是二十四歲的進士。”

“那他的學問,是不是很厲害?”

紀元好笑道:“我哪能知道這個,新縣令今日就是見見人。”

劉嶸到第二日才過來,知道更多消息:“是京城聶家的,他的叔叔已經是吏部侍郎了。”

“他爹好像也很厲害,在翰林院當值。”

吏部侍郎。

這算解答了紀元之前的疑惑,吏部其中一項事務,就是管著官員們的升遷。

正榮縣的情況,吏部必然了解,更知道林縣令什麽時候走,還給林縣令安排了個升遷的位置。

當然,也是因為林縣令本身才幹出眾。

紀元道:“他看著挺好相處的。”

這個倒是真的。

新縣令畢竟年紀不大,沈穩也是強裝的。

人卻不錯。

九月過去,十月裏秀才們的俸銀還是照常發放,縣學夫子們的補貼也沒減少。

這讓大家的心終於放下。

新縣令不是個搞事的。

教諭也是松口氣。

最近一段時間,新縣令都跟著林縣令學習辦公,在學著處理具體的事務,以學生身份自居,新舊兩派並無什麽矛盾。

對正榮縣來說,這樣自然最好。

一個縣令都會有自己的手底下的官吏,也有自己的班子。

現在兩個縣令,等於兩個班子,兩個團隊在做同一件事,能暫時如此和諧,實在難得。

縣學裏因新縣令過來的風波,也逐漸平靜下來。

該好好學習了!

十月份有月考,十一月有歲考。

哪個都不能松懈。

對紀元來講,十一月更多了個考試。

九月份時,他的《春秋》已經學完了。

羅博士考究了幾次,知道他背得還算流利,接著還要寫文章。

大課上的《禮記》也已經學完,殷博士多到丙等堂了幾次,同樣有意深教。

考入乙等堂,他可以的!

十月份的月考過後,十一月初一的祭文廟,新縣令竟然也來了。

他說文廟祭祀是大事,這是他到任後的第一個祭祀,必要過來。

這件事倒是讓原來的縣丞等人有些不滿。

到任?

你是提前過來,不應該來拜的。

若想來拜,也該是明年的二月份,也就是第一個任期時再說。

林縣令還沒走呢。

好在只是小小的摩擦,並未發生什麽大事。

兩個人在一起還經常吵架呢。

兩個團隊在一起辦公,沒有摩擦才是稀罕事。

紀元在十一月份明顯更忙了,好在青儲料完全不用他費心。

安大海跟安二娘子時時會來信說明情況。

從十月二十五開窯,陸陸續續把訂單都送出去。

也按照紀元說的,頭一批送到農司,也就是他們稅費了。

後面的以訂單順序,往各家拉青儲料。

這事也讓全村養牛養驢的人戶受益,拉料出去,都是租村裏的牛車驢車。

估計到十一月上旬,訂單就能全部完成。

還剩一點青儲料,就賣給其他散戶。

看那情況,可能還是不夠賣。

果然,紀元十一月十五收到的信件,五十七萬的青儲料全部賣完了。

不僅如此,隔壁縣還有人來問。

這時節已經沒有青草可以吃,按理說各家的牛羊都會掉膘。

偏偏吃了青儲料的沒掉,隔壁縣沒買青儲料的自然心疼,估計明年說什麽都要預定了。

村裏的銀錢還沒分,安村長跟安叔公想到紀元回來再說,反正也沒幾日了。

這買賣從一開始,就是紀元的手筆,他幫著整個安紀村把這事做起來,說什麽都要讓他露臉。

再說了,新縣令來正榮縣當日,就對紀元喊了句:“小神童。”

這事大家都知道啊。

讓紀元來分,再合適不過。

紀元看得有些囧,不過也回信答應。

做事有始有終,他肯定不希望出什麽意外。

十一月十五。

還有五日,便是歲考。

歲考第一,才能參加升堂考。

要說特別緊張,其實也沒有。

從去年超過蔡豐嵐做了丙等堂第一之後,紀元的排名從未往下掉過。

今年開學到現在,他一直都是第一。

甚至有些穩居第一的感覺。

但要說不緊張,卻也不對。

這一年他讀的書比之前多了百倍,學過的知識更是不知凡幾。

但讀得越多,越有種書讀不盡的感覺。

聖人說,吾生有崖,而知無涯。

想來便是如此。

讀得越多,人就會越謙卑。

紀元既期待接下來的考試,又覺得稍稍緊張。

十月二十,歲考來臨。

歲考跟月考也不一樣。

一般的月考,都是考當月學過的內容。

歲月卻是把這一年的教學融合在一起。

還是那句話,劃重點?沒有重點。

只要這本書你學會了,就不用怕。

可誰考試不怕啊。

禮記那麽多字,看都看的頭暈。

也就是縣學的教學嚴格,若換t到其他地方,兩年能通讀,已經可以了。

一本書,涵蓋了社會,政治,倫理,哲學,甚至宗教。

能通讀都是了不起的事。

紀元翻開試卷,第一道題。

“道德仁義,非禮不成;教訓正俗,非禮不備。”

道德仁義,必須有禮才能完成。

教導跟訓誡,也要有禮才會更加完備。

“分爭辯訟,非禮不決;君臣上下,父子兄弟,非禮不定。”

跟人爭論,沒有禮就不能分辨對錯。

君臣上下,父子兄弟,沒有禮就不能分尊卑名分。

第一道題,就在說禮的重要性。

更是在說這一年的學習內容,作為禮記第一章,整篇都在為“禮”定調。

以此作文章,既要說禮,又要講禮。

這道題並不罕見,卻容易落俗套。

就像很多老師說的,如果一張試卷上的題目很簡單,對優等生來說,反而不好。

因為只有上了難度,才能顯示出優等生的成績有多好。

太過簡單的試卷,只會讓更多人都考滿分。

那樣就分辨不出誰是真正的第一第二。

數學考試還好,都有個對錯。

若是語文考試,只能在細節見分曉了,甚至要從卷面分來分辨誰是第一。

文無第一,評第一的時候,更會糾結。

而這次的歲考第一,又跟往年不同。

這樣一來,第一必須脫穎而出,第一也必須答對附加題。

就算沒有附加題,也要把作文寫得近乎滿分才行。

紀元一瞬間看出夫子博士們的意思。

這個考究對他來說,確實不簡單。

怎麽才能別出心裁,又穩紮穩打?

紀元擼起袖子,旁邊劉嶸看了一眼,下意識皺眉。

紀元有這個動作,就是要認真了啊?!

題目這麽簡單,真的用那麽認真嗎?

劉嶸再看看試卷,確實簡單啊。

這題目都是經常會考的,更是禮記的開篇,他們丙等堂裏,應該沒人答不出來吧?

還是說,這題目另有什麽玄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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